装了开关的舌头 — 方五四（顺德）

几年前，王刚就发现自己的舌头底下装了个开关，按一下，出来一套语言，这语言是官方的，在工作场合下说的，按两下，又出来一套，这套是私底下跟朋友们说的，按三下，又出来一套，这套是回家跟老婆说的，自从有了这个开关后，王刚说话就省事多了，只要按按开关就行了。

可是这一天却出了大事。这倒霉的一天是从早上一个电话开始的，电话里是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是王刚吗？明天请到纪委办公室来一下。”声音透着一股威严，却听不出是谁。

“请问您是哪位？”声音不大熟悉，号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王刚不敢大意，在官场上混，小心能驶万年船，王刚一向谨慎，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

“我是新来的书记啊。具体时间你等我电话。” 对方说着挂了电话。

这天上午王刚出席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区长参加的，王刚在会上要做一个汇报，因为早上这个来自纪委的电话，王刚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开会的时候一直走神，主持人讲什么根本没听到，没听到也不打紧，这类会议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属于王刚要讲的话早就在脑海里了，只要按一下开关就好了。

就是那个开关出了事，王刚一开口就发现错了，可是开关已经按下去了，刹不住车了。

王刚的发言如下：“对于即将要举办的这次博览会，我认为跟我们区的主导经济不符，目前我们区的企业多为劳动密集型企业，高科技和互联网企业不多，在本区举办的话，本地企业参与度不高，民众根本不能获益，再说目前也不具备搞这么大规模展会的能力，如果真的要做的话，劳民伤财，现在群众消息灵通得很，我们的干部家人在国外买房投资，········”

主持人和一众与会人员面面相觑，区长面如寒霜，这个博览会是区长亲自定下来的，王刚今天要汇报的是本部门的准备情况。还是主持人反应快，立即打断了王刚：“对于王主任的建议我们会后再讨论，现在请经促局李科长谈谈经促局的准备工作。”

在经促局李科长汇报的时候，秘书客气的请王刚出来喝杯茶醒醒神。——她怕王刚等会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王刚在区长参加的会议上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政府大院。王刚所在局的领导气哼哼的让王刚下午闭门思过。

该死的舌头，该死的开关。王刚恨死了自己舌头的，挨到下班时，死党阿忠打来电话，约他过去喝一杯，王刚正心情不好呢，刚好一起去聚聚。

王刚今天郁闷，舌头刚刚闯了祸，所以尽量不开口，埋头吃菜。

偏偏阿忠看他不高兴，努力想要引得他说话，一直叫他：“阿刚，说说嘛，经济不好我们要怎么做？”

王刚没法，只得小心的按两下开关：“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统一思想，认清当前复杂的形势，明确我们局机关的任务，加强党的领导，完善现有的管理机制，各级机关组织团结合作，密切配合，真抓实干。我们要立足当前，着眼长远，抓住际遇，迎接挑战。有重点，分步骤的推进工作···”

直到看到阿忠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所有人都停止了喝酒，王刚才意识到坏了，舌头又出事了。

“王刚，你今天是不是发烧啊。——我们不是在开会，说点人话。”阿忠给王刚倒了一杯酒。王刚的舌头却没法控制了，他继续滔滔不绝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废话。

聚会不欢而散，王刚踉踉跄跄的回到家时，老婆阿娇刚刚从闺蜜那里得知了王刚白天开会时的事，把王刚扶到沙发上，没好气的说：“喝，喝，还喝，今天的事看怎么收场？组织上有决定了吗？”

王刚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哥们，我有儿子了，快恭喜我吧。阿琴生啦。”

阿娇将一杯水放到他手上，“什么阿琴？哪个阿琴？”

王刚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又继续说：“我请你们喝喜酒，去我的别墅，我有儿子了，你们可不能让阿娇知道啊。”

“哪里的阿琴？你去阿琴那里过吧。”一杯水泼到王刚头上。

王刚被赶出了家门，都是该死的舌头惹的祸。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是王刚吗？我是纪委王书记，你明天来我办公室一下。”

王刚对着手机大声道：“现在风声这么紧，你那些珠宝就不要再戴了，朋友圈和微博都不要再晒旅游什么的。问问大哥，移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这边的房产抓紧卖掉，尽早在美国那边买一套房子······”

                                                                                                          （本文发于《西江月》2016年第六期，入选《小小说选刊》2016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