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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 量 — 何顺兰(三水)

发布时间: 2017-10-24 14:51:00   作者:   来源: 市文联

“姑,你有认识的律师吗?”阿希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异常低沉而懊恼。姑姑先是一愣,知道绝对没有什么好事了,忙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阿希把自己广告公司开业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麻烦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姑姑。姑姑追问:“你与这个李总签项目协议了吗?”

“没有?但有微信证明,还有语音的。”阿希解释。

“收订金了吗?”

“没有。”

“这厂家叫什么名字?在哪?”

“不知道。李总只是中介,不让我知道厂家的电话和地址。”

“你不是把货送过去了吗?”

“我叫出租车定位过去的,没用心记住路向。”

“什么都说没有!说明你警惕性不高,而且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怎么做生意?”姑姑清楚,阿希初出茅庐,没经验,出点问题正常,但她还是生气了。姑姑是个知识分子,在这个家族中最有经历,最有文化,最有能耐。但如今,她累了,身心疲累,为了这个大家庭,为了一帮侄子侄女的成长,她已经竭尽所能。为了爸爸妈妈安度晚年,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她把兄弟姐妹六人的家庭都带到了城镇,不是帮着大哥大嫂找住房找工作,就是替侄子侄女找学位、做辅导。十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消停过。如今,随着年龄的增大,姑姑的身体已经出问题了,一受刺激,就会胃绞痛,心跳加速,甚至会晕过去。她多么希望往后的日子能过得清静闲适。没想到,阿希今天竟又惹上了麻烦。

阿希毕业于航空职业技术学院飞机部件维修专业。从小饱受贫穷之苦的阿希,一直渴望自己快点长大,找一份赚钱的工作。好不容易,他大学毕业了。校园招聘会上,阿希的眼睛死死盯着“待遇”两字,一家月薪高达3万多元人民币的航海公司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他,没有多想,他就签下了协议。阿权白净、高大、帅气,虽然一身普通T恤,但掩盖不了他一身的洋气,远航游轮船员的录用通知很快就寄到了阿希的手上。阿希高兴啊,忙翻开通知。这下,他竟呆住了。10天之内需要交2万元的培训费,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船员培训。他不得不征求父母和姑姑的意见。最终,父母和姑姑都认为远航游轮不是穷孩子适宜呆的地方,而且一上船就是几年,失去了不少的人身自由。大家都不同意阿希去当船员。阿希思考再三,最终只好放弃。唯一的校园招聘机会就这样浪费掉。于是,阿希把目光聚焦在自己的专业上,通过网络向各大航空公司投送简历求职。他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着天降幸运。然而,一个毫无人脉关系的穷小子,要能在航空业内求得一职又谈何容易?最终,阿希只好求助姑姑。

姑姑劝阿希把视野放宽,希望他能够从事与文化沾边的工作,例如,当今热门的培训、补习,又如做广告等等。但是,这些都是与阿希学习的专业风牛马不相及的行当,他有点不太情愿。但无奈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学习广告设计。姑姑借助朋友的力量把阿希安排进一家广告公司。

阿希是聪明的,加上他一向喜欢玩弄电脑软件,电脑技术真不赖。进广告公司后,阿希安装上老板指定的设计软件,点击几下,轻易就看出了窍门。很快地,他就觉得广告设计简直是小菜一碟。他对平面版式设计的那份专注,那份创意,特别令客户满意,深得老板的重用。老板总喜欢把工程交给阿希。然而,这却招致一些资深员工的妒忌和挖苦。阿希不懂得这就是社会的现实,觉得这样的工作氛围特别不好,感觉特别难受。他决定离开这家广告公司,尝试自己创业。

阿希没有想到,创业如此千头万绪:需要店面,需要申请营业执照,需要资金支撑周转,需要客源的开拓,还有潜藏的风险,……每一个细节都是阿希面前的大难题。一开始,阿希甚至对自己的能力和决定产生了怀疑,但是他为了对家人有个好交代,只好硬着头皮尝试走下去。首先,他要租用店面,店铺的位置、大小、租金等等,阿希难以拿定主意,只好再次请姑姑帮着参考。

姑姑看着阿希,深知他有志气,感觉创业的确适合他。

于是,姑姑利用一个双休日专门陪阿希走街串巷,物色店面,了解行情。原来,大街小巷中,隐藏着不少的大学生创业者,似乎创业成了大学生就业的一种趋势:有自主创业的,也有合作奋斗的。有美容美发的、烘焙的、广告设计的、家教培训的、餐饮的、装饰装潢的……他们创业的激情,深深感染着阿希,更坚定了他创业的决心。

但是,店面昂贵的租金阿希无法承受,姑侄俩只好望而却步。

这天晚上,雨下个不停,姑姑还是按时约见了几个做生意的朋友,请他们指点迷津。朋友们建议,买个二手店铺,就算小点偏点也好,青年人创业有自己的店面会更有动力,更有责任和信心。

考虑再三,姑姑果真为阿希按揭买下了一间约四十平米的二手地铺。所幸,阿希没有令姑姑失望,他很快注册了公司,并如期启业。阿希还给公司起了个颇有力量的名字——“筑梦广告有限公司”,可见阿希的梦想之火已经被点燃。

阿希走街串巷找生意,他以“质量至上、服务至上、客户至上”为企业发展理念,他以诚待人,吸引了不少的客户。阿希自己设计,请爸爸帮着送货安装。阿希的爸爸曾为了生计外出打工,在一家私人纺织厂当机修工,不幸右手被机器搅断三个指头,落下残疾,闲在家已有两年多时间。如今正好,终于可以“父子兵”上阵了。幸得老天爷眷顾阿希生意很快走上了正轨。

冰姐是姑姑同事的妹妹,也是阿希的客户,她对阿希的工艺和服务深信不疑。她向阿希介绍了不少的生意,其中足球裁判协会的会长李总就是冰姐介绍认识的客户。李总是个卖红酒的大咖,他更擅长做中介生意。他把一厂家的批量单据印制生意交给了阿希。阿希按李总的交代很快做出了第一批货,却遭到了厂家的拒收。阿希不解,自己明明按李总的要求去做,为什么厂家不满?李总叫阿希重做。阿希跟李总重新明确厂家要求后,老老实实把货重做了。没想到,结账时,李总矢口否认第一批货被退是他自己的责任,只愿意支付第二批货的货款,其余全由阿希承担。顿时,阿希只觉晴天霹雳。他不敢相信,李总竟然会这样不讲诚信,这样不负责任。阿希愤愤不平,这超万元的货款白白泡汤,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对莫大的侮辱,致命的打击。阿希多次与李总沟通,但都以失败告终。

立秋前的暑气直逼大地,更加重了姑姑身体的不适。姑姑不想再有烦心事,但能不管吗?“只怪大哥大嫂没文化。自己不帮阿希,谁帮他?但是,什么事情都帮着他解决,他又怎样长大?”姑姑沉思着,心里忐忑不安,“对,阿希长大了,也该让他自己学会解决问题,学会担当了。”    

姑姑把阿希叫到家里,只见阿希连胡子都没刮,少有的愁容挂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着实叫人心痛。姑姑深入了解事情的经过,给他分析问题的关键和症结,引导他设计几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并进行对比,选择其中最可行的一个进行解决问题,叮嘱他谨记生意场上的“质量至上、信誉至上、顾客至上”的发展之道。

于是,阿希试图再次与李总沟通,希望能通过进一步协商把问题妥善解决。然而,没想到,李总已经把阿希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无法联系,更无法沟通。

姑姑奇怪,有这样的客户?姑姑尝试给李总打通电话,但始终没人接听,只有求助冰姐了。不料,冰姐正远在异国他乡,奔忙着公务。还要去打扰她吗?这算什么?但是,只有冰姐才有可能联系上李总啊。

花落无奈何,梁山自逼上。

阿希只好通过微信联系上了冰姐。冰姐是个热心肠的足球教练、足球裁判员。她在足球裁判协会活动中认识了李总,并有一定的交情。冰姐很快与李总取得了联系。冰姐的回复:“阿希得罪了李总!曾威胁李总。”姑姑吃了一惊,责问阿希是否如此出言不逊。“威胁他?!”阿希不禁惊叫。原来,阿希曾对李总说,希望李总能承担自己误解厂家要求的责任,付清全部的货款。不然,如果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万一被媒体知道,这对李总的影响不好。然而,“媒体”两字深深刺痛了李总,他认为这是对他的威胁。

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红酒大咖,被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威胁”,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姑姑责怪阿希不善表达。阿希并不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有什么问题,心里的委屈如一团烈焰,燃烧着他。他从来就相信客户,希望通过自己对客户的信任,赢得客户对自己的支持,尤其像李总这样的商家,所以他连订金都没收。然而,现实让他怀疑:生意场上,难道没有对等的砝码?

看着阿希一直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只是偶尔长吁一口气,姑姑深深感受到阿希的委屈。他深信阿希不会威胁客户,他也没有胆色和底气做出威胁客户的事情。然而,李总的误解的确也是个问题。真的是误解吗?姑姑琢磨着,开始隐隐感觉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然而,谁叫阿希没有签下项目协议?口讲无凭,唯有买个教训罢了。

阿希不能接受姑姑“买个教训”的做法。他沉默了。

之后的两天,阿希没有任何的动静。姑姑觉得这样下去事情会越来越麻烦。她主动给冰姐发去了信息:“冰,希显然觉得很委屈,但又不知所措。为了让希学会处事,迅速成熟,我静观其变。他应该学会处变,学会担当了。我帮他太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利于他发展。如果他求助于你,烦请你给予他适当的引导和帮助吧。谢了!”接着,姑姑又拨通了阿希的电话:

“事情决定怎么处理了吗?”

“好乱,无从入手。”

“好好思考,尽快作个打算,时间拖得越长事情可能会越复杂,你就会越烦越乱。”

“好的。”

    “要找冰姐,现在时差可以。”姑姑的意思是最好马上找冰姐。

就在这时候,姑姑的手机里弹出了冰姐的信息:

“现在无法协商!各执一词。李总认为既然希坚持要他付两批货的货款,这就无法达成共识了,还叫我不要再联系他。事情的经过他向我解释过,谁是谁非,只有双方心里最清楚,他咬定只承担他确认的货款。”

姑姑立马把冰的信息转发给希,然后回复了冰:“冰,我劝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生意,一不留神就要承担风险。这次花几千块,就当买个教训。百忍成金,但忍不代表懦弱。我劝他只收回第二批货的款项就算了。他应该会给你信息或电话的。烦你了!”

“对,我曾对阿希说过,李总在社会混到今天,他的社会地位、人脉关系等方方面面都不简单,阿希怎么能跟他较劲?我也劝他算了。”冰姐马上回复。

但是,阿希一直沉默,整整一个星期。

那天一大早,姑姑起床后习惯性地打开微信,冰的微信如严寒里的一盘冰水,让姑姑的心里发抖——

“阿希昨天来信息表示同意只收回第二批货款4055元正。还有几千块,他说就当交学费了。但李总回复说希给出的货款不是之前他确认的数目,既然希没诚意,三番四次变更货款,大家没有必要再谈,免得伤朋友和气。”

姑姑看着这条微信,更确认来者不善。于是,她决定给出自己心里真实的声音:“冰,我身体不好。不然我不会让希受半点的欺负。权虽年轻,但诚信是绝对的。这点我确信。麻烦你向李总转告我的意思。我也会叫希对款项作个解释。”

姑姑把信息转发给了阿希。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阿希就把项目款项列出了明细。原来,货款稍稍发生的变化是由于李总所报的数量发生变化引致,李总却把此事忽略了。

    姑姑把“明细”让冰姐转告李总。李总终于不再有什么争议,同意付款,但要求阿希收款时作出书面承诺,承诺已收齐全部货款,不再异议。     

姑姑心里嘀咕,显然,李总心虚了。姑姑决定电话与冰说个清楚。

电话里,姑姑语重心长,三番四次强调:李总对阿希并不信任。作为老总,能做公益,怎么不能用一颗善心去对待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能真诚支持一个穷二代创业。年轻人创业难,穷二代创业更难。阿希刚走上创业的道路,难免经验不足,但不能因为他经验不足就任意为难欺负。阿希可以连订金都不收,可见阿希对客户的诚信。希望李总回馈阿权的是一份足够的信任,而不是怀疑,更不应刁难。

冰姐把姑姑的心里话转告李总,他终于无话可说,并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他一切由着冰姐安排,甚至没有亲自把钱打给阿希,只叫冰姐的妹妹代为处理。

那天晚上,阿希从冰姐的妹妹处收到了第二批货的货款,交出承诺书,按上指印。他叹了口气,望着夜空,眼睛里泪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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